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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囹圄之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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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家中時,伊昕才知道她不在時發生的大事——陳伯被抓走了,原因是利用職務之便,降低警惕悄悄拿走他人鑰匙,竊取伊家財物。

據聞,陳伯被察覺,是因為在拿銀子的時候被人發現,采用了殺死對方的方法,未來得及逃跑,便被人逮著。家人知道這事後只有陳嬸和喬楚趕去了衙門,兒子兒媳婦都回了鄉下。聽了這些,不僅是伊正虎,就連伊昕也沈默了:且不說對伊家的勞苦功高,陳伯都一把年紀了,單說偷錢就不容易,加上殺人滅口,更是難上加難。

就連旁人都察覺其中有疑,陳伯卻對罪行供認不諱,而被拿走鑰匙的吳管家也說正是陳伯引開了他的註意,但望向陳伯的眼神不是失望,而是憐憫。

聯系才剛回鄉下的陳江凱夫婦,大家心裏都有了數,八成是畏罪潛逃,父代子過。

這一件事情大家都不好受,可是一條人命確確實實地沒了,又無其他證據,一切都是大家的猜測,對錯與否尚不可確定。

這一晚的飯桌,格外沈默。

“唉……”沒有吃下多少,伊正虎就擱下了筷子,終於發話,“我等會兒去看看陳伯吧。”

伊夫人向來順從,點了點頭,關切道:“夜裏風寒,得多著件外衣。”說罷,她考慮到可能還在等的陳家人及飽受牢獄之苦的陳伯,再向丫鬟吩咐裝好些飯菜點心,再回頭多勸伊正虎多吃,好不容易將夫君的筷子勸起來了,那頭的伊昕卻心不在焉得掉了調羹,若不是一聲落地的脆響,只怕要一直恍惚下去。

滿腹心事的伊正虎沒怎麽在意,不悅地瞧了瞧伊昕,張張口沒發話,可伊夫人不願忽略愛女的感受,思慮再三,發了話:“不如,帶昕兒去一趟吧。”

“一個小姑娘往牢房跑是怎麽回事!不行!”伊正虎毫不猶豫地拒絕。

“是我糊塗了,怎麽說出這種話來,吃飯吧。”伊夫人歉然一陣後,憂心望向愈發垂首的伊昕,這頓飯還是勉強平靜吃下去,可停箸不食的換成了伊昕。良久,等伊正虎用完晚膳起身時,冷不丁伊昕一句話止住了他。

“我想去。”聲音若有若無,若不是四下寂然根本不會為人所覺。

伊昕捏著手中的筷子,面對滿室詫然,再大聲地重覆了一遍,“我想去。”

心下一緊,伊正虎和伊夫人都認得這個表情。

小時候,伊昕一手怪力傷了親戚的孩子,就連自家哥哥都不大敢接近,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呆著,乖順地照著他們的吩咐學這學那,小小的臉上沒了童趣,唯餘終有一日,喬楚來了伊家,偶然的機會和伊昕一起放紙鳶,之後喬楚得了閑,還陪在伊昕旁邊。

後來他們都覺不妥,讓伊昕遠離喬楚,要她切記主仆尊卑,男女有別。

“我想和他一起玩。”她說,語氣堅定。即便因此面面相覷,震撼不已,還是只有伊夫人默認了這個行為,做生意整日往外跑的伊正虎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十年來,可能自小便覺得自己給家裏添了不少麻煩,讓父母操勞,伊昕在期間從未說過“我想……”,他們說什麽就做什麽,特別是只要伊正虎不許,她就不會再提。

如今,違逆父親的意願,伊昕再次做出那個堅定得近乎執拗的表情。

“唉……”伊正虎無奈點頭,“你再吃點,我去收拾收拾,一會兒就出發。”

先前的忤逆已經耗盡了伊昕的勇氣,生怕伊正虎又一個不高興收回話,近乎狼吞虎咽地吃盡碗中飯菜,心中雀躍不已。

對於陳伯,她同情,但這次去探望,她更想見到的是喬楚。明知兩人不應該再有瓜葛,可是伊昕就是想看看他,不願最後喬楚留下的印象是黑暗中的“再見“。

坤州民風純樸,坑蒙拐騙偷的惡行尚不多,殺人放火的重罪就更為少見。牢獄不少是空的,但也扣押了不少瞧著流裏流氣的痞子。伊昕雖然照著母親吩咐將自己包得嚴實,但當進入悶熱腐臭的氣息裏,聽見被犯人惡言惡語以及瘋子般的嚎啕,都像避之不及的穢物沾黏在身上,披風絲毫派不上用場。

她略微低頭,忍著不適亦步亦趨跟著。

不遠處即是時不時擦擦眼淚的陳嬸,手緊緊攥住小提籃,專註看著柵欄裏。走近了伊昕才看見裏頭癱坐的陳伯,盯著上方發楞,地上零散碗碟碎片和飯菜。

“老爺。”直到他們走到了牢門前,徑自哭泣的陳嬸才如夢初醒般站起來。

“老陳不吃飯?”見陳嬸點頭,伊正虎趕緊叫下人張羅飯菜,親自遞給陳伯。陳伯這才直起身子接過飯碗,但只是捧在手裏,並不動筷。

伊正虎嘆氣,“你好歹吃一點吧,這樣下去,明天審案撐不住怎麽辦。”

沒有找到喬楚的伊昕本是失望,卻也被陳伯的淒慘給嚇著,看他嘴唇幹裂,提議,“不如先喝點湯吧。”

陳嬸這下又抽搭起來,“他打從進來就一口水不喝,怎麽辦呀!”憂心望向陳伯一眼,陳嬸邊哭邊不住地看向牢門方向,似是在等著什麽。

一大群人好說歹說就是沒讓陳伯喝下一口水,更別提讓他吃飯了。伊正虎有些惱怒,說話愈發地沖,可發火的後果竟換來陳伯連連磕頭,每一下都擲地有聲,嚇得伊正虎的火氣倏地消失。

終於,他們知道陳嬸在等著什麽了。

喬楚不疾不徐地走來,單手提了一大壺酒,沒有著急過來,而是先將酒孝敬了牢頭。牢頭剛得了伊正虎給的好處,現在抱著酒壇子樂呵著,還想倒一碗給喬楚。

陳伯聽見了腳步聲就扒著欄桿發出叫喊,等喬楚靠近便一臉希冀地瞧著他,直到喬楚點頭他才松了口氣,死抓著柵欄的手滑落,低喃:“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”

止住眼淚的陳嬸輕輕叫喚了一聲,陳伯便打起了精神吃起飯菜來,讓大夥兒松了口氣。伊正虎在陳伯惶恐的視線中微笑點頭,只讓他多吃,並沒有急著發話。

四下只有碗筷碰撞和狼吞虎咽的聲音,偶有獨飲的牢頭打個酒嗝,他們大都默默註視著憔悴的陳伯吃飯,除了伊昕。

她時不時偷瞧喬楚,不過一日,素喜整潔的他顯得有些風塵仆仆,頭發被吹亂,如今面無表情地看著陳家夫婦,他的親舅舅舅媽,還不如伊正虎帶來的丫鬟來得關切。似是感覺到她的視線,喬楚驀然回望。一陣驚慌的伊昕忙垂頭,有些不敢相信:為什麽她會覺得喬楚的眼神,如同那夜黑衣人般淩厲?

飯畢,伊正虎讓他們先下出去,他有話要問問陳伯。

其餘的人都出了牢房,從那片陰暗壓抑中逃脫。在見著天上懸掛的皎皎明月時,伊昕覺得恍如隔世。

“害怕嗎?”明明走時喬楚落在後頭,她則走在最前邊,兩人距離不短。但現今,喬楚的聲音竟似在後方不遠處,她嚇了一跳,久久才搖頭。

慢慢轉身,伊昕才發覺帶來的小廝和丫鬟很識趣地遠遠候著,就連陳嬸也提著籃子站到後邊。

“以後別到這種地方來了。”喬楚打量了下她的裝扮。

伊昕這才想起來自己全身捂得嚴實,哪怕是臉也只露出一對眼睛,有些赧然,“我不怕的,只是以防萬一。”

“早點回去歇著吧,老爺不會責怪的。”輕笑一聲,喬楚說完這句轉身即走。

千言萬語藏在心裏不敢出口,伊昕看他走遠有些不甘。直到小廝上前詢問是否回府,她才下了決心,走到正在談話的陳嬸和喬楚面前。

他們似乎起了爭執,陳嬸甚至沒有註意到她的靠近,語氣不善,“你最好閉緊嘴巴,否則……”

喬楚不發話,定定看著走來的伊昕。背對的陳嬸才覺有異,回頭的功夫就掛上了滿含苦澀的笑,仿若一個逆來順受的苦命婦人,任誰都想不到適才威脅恐嚇人的是她。

“小姐。”陳嬸行了禮,就退至一旁,喬楚則是在三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。

伊昕鼓起勇氣,問:“你以後要去哪兒?”

“回鄉下去。”不多時,喬楚便回答。

不再多問,伊昕點點頭,“噢,也好,落葉歸根嘛。”

而後兩人無話,直到一陣風吹得她發抖,喬楚才說,“我們進去找老爺吧。”

他們進去時,伊正虎正愁苦地拍著額頭,裏頭的陳伯跪在地上,痛哭流涕。牢頭和獄卒都喝多了,正唱著歌蹦蹦跳跳,瞧見跪著的陳伯還嬉笑一番,“那老家夥以為跪一跪就沒事了?殺人……殺人可是要償命的!”

在哄笑中,陳伯磕了個響頭,“我這條老命已經半只腳入了棺材,老爺,我求您了!”

別人聽來是求饒,而伊正虎聽來卻心酸不已,他旁敲側擊終於得知陳伯是替陳江凱償命,可無憑無據,陳伯鐵了心了要背這個黑鍋,他又能如何?

“先前沒有動手,是不是因為……”伊正虎看向走來的喬楚。

陳伯愈發老淚縱橫,重重地點了點頭,“我愧對這孩子。”

直到陳江凱喪心病狂地用石頭砸向守門的家丁,並說“我好不容易等到那野種滾蛋,這次我一定要拿到銀子”,陳伯才恍然大悟每當陳江凱前來,喬楚的擅離職守不是懼怕,不是厭惡,而是監視。但是那時的他怎麽想到兒子會這麽大膽,只是不斷罵喬楚“孬種”,一次誤了事,甚至用硯臺砸得他頭破血流。

出了事的時候,盡孝道的卻是他惡待的喬楚,在他執拗“不聽到陳江凱安全到老家的消息不喝水”時,是喬楚毫不猶豫地說“我去”,快馬加鞭地趕。

當喬楚走來,陳伯第一次對他感到愧疚,看到他手上韁繩擦出的傷口,便關切,“回去……擦……擦點藥吧。”

“嗯。”喬楚只冷淡應了一聲。

走之前,伊正虎鄭重允諾:“我絕不會說出去。”之後他就帶著人馬回了府,伊昕連依依不舍都埋在心裏,沒有回頭。

等伊家眾人離開,酩酊大醉的獄卒和牢頭打起了呼嚕,其他牢房的鼾聲此起彼伏,整個牢獄僅有幾盞微弱的燈。喬楚忽然揚手,滅去所有的燭火,使周遭陷入黑暗中。

蹲下身去,他望向不安瑟縮的陳伯,說:“舅舅。”

“什……什麽?”陳伯有些底氣不足。

“謝謝您的關心。”喬楚微笑,“還是親舅舅好,對吧?”

“呵呵……當然,你是、是我的親外甥啊。”陳伯幹笑,茫然又害怕。

喬楚站起身來,將燭火悉數點燃,“好好休息,我明日再來看您。”

心有餘悸的陳伯直到進入夢鄉,也沒明白喬楚想要說什麽。半夜,他被開鎖聲驚醒,被官差帶到了牢房中審問拷打的地方,疑惑看座上不時咳嗽的英挺人物,以及畢恭畢敬站在一旁的縣官餘大人。

“陳得貴。”座上人物的病態卻沒損他威嚴半分。

“草民在。”他連忙磕頭,咬緊牙關下了認罪的決心,洗耳恭聽,但聽見第一個問題的時候,他倏然明白了喬楚話中深意。

那個問題竟是:“喬楚是你的親外甥嗎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=v=木有人看依舊自娛自樂中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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